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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1 / 2)





  引子三

  “小岳!小岳!宝贝,你听见了吗?”妇人哭叫着,因为努力压低着声音,听上去更像哮喘病人发作时的痛苦呼吸。

  “叫有什么用!”焦曙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开始撕身上的衬衫,“还有心跳,还有呼吸,不会有大问题的。赶快给他包扎一下!”他也压低着声音,虽然是宽心的话,话音却微微颤抖。

  躺在地上的是焦曙和佟昱琳的十六岁儿子焦俊岳。焦曙没说错,儿子还有气,一口气。他连咬带撕,扯下一片衬衫,然后开始在儿子的头脸摸索——阁楼里没有电,一场大风雪,不但是阁楼,整个别墅里都断了电。焦曙摸到了一片血肉模糊,是脸?是脖颈?是肩膀?儿子的伤,比他想象得还重。

  “小姑和大毛……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焦曙开始徒劳地在黑暗中给儿子包扎,但他能感觉,血立刻就浸湿了衬衫布。他的提问,不过是让老婆分一下心神,不要继续哭哭啼啼,不要把杀手招来。

  佟昱琳说:“刚才上楼的时候好像听到门响,他们大概逃出屋子了。”

  “胡闹,”焦曙叹道,“这么大的风雪,这么冷的天,逃出去,还不是死路一条!”

  “我们……我们这里……难道就安全吗?”老婆的眼光,一定正望向阁楼的小门。

  “这门已经锁严实了。”焦曙只能点到为止。

  “锁严实了,他们就进不来了吗?”佟昱琳在关键的时候,好像永远是个悲观主义者。

  焦曙将声音压得更低,也更严厉,“所以,我们就不要再废话了!不要把他们引过来!也许,如果我们运气好,他们出去追上小姑和大毛以后,就走了,我们等到天亮,什么都好办。”

  楼外是一阵阵狼嚎般的风吼。佟昱琳觉得自己听见外面传来几声惨叫,是小姑和大毛遇难了吗?小姑和大毛的悲惨就是我们的好运吗?是惨叫,还是凄厉风声?等到天亮,什么都好办吗?

  佟昱琳住嘴后,阁楼里是无限的死寂。

  儿子的生命,在一秒秒逝去。

  夫妻二人的生命,在一秒秒煎熬。

  许久后,阁楼内外仍是一片寂静,仿佛被袭击的恐怖已经远离了这雪林里的木屋别墅。焦曙和佟昱琳此刻的心里,是同一个想法:也许,我们真的走运,危险已经过去。

  而就在这时,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一步一步,一阶一阶,走上阁楼。

  佟昱琳捂住了嘴,欲呼无声。

  数秒钟后,阁楼里传来了一阵阵惨呼。挣扎声,躯体倒地声。

  最终,木屋又归于宁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一部分 困情雪

  我叫那兰。我和几个同伴来滑雪,住在一套木屋别墅里。他们一个个消失了。只剩下我。

  到了长白山麓,才生平第一次看见了传说中的鹅毛大雪。江京和老家也下雪,不过雪花顶多只有指甲盖大小;而东北的雪,干干爽爽,大片大片的纯白,悠悠扬扬地飘落,如果不是因为我身心带伤,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精神悬在紧张和崩溃的一线之间,我一定会用欣赏的目光望着窗外,享受一种吉祥安宁的感觉。

  门被拧开的声音,惊得我站起身,腰肋间和左膝顿时传来一阵刺痛,小腿上简单包扎处理过的那道撕裂的伤口也狰狞起来,像是有条凶猛饿极的小兽,将尖利的牙齿忘我投入地扎进我的血肉中。仅这个念头,就让我一阵颤抖。

  进来的是那个被称为“老赵”的民警。老赵叫赵爽,其实一点也不老,看上去应该是我的同龄人,但在这个只有两位值班警员的小派出所里,显然是最老资格的。(另一位民警看上去才高中毕业。)赵爽捧着一只保温杯,棉帽上沾着的雪正在暖气中迅速融化。

  “没办法,邮局和电信的人也说没办法。他们那边的电话线也断了——其实我们都是一条线,谁也不例外。今年这场暴风雪三十年一遇,到现在还能有电就很不错了。我刚才打发小郑去找巩医生,一会儿就会到了。”赵爽将保温杯递给我。

  热茶!在冰雪中走了将近二十几个小时的我,重见香热的一杯茶!

  我捧着茶,却没有喝。

  赵爽不解:“你怎么不喝?看你的嘴唇,冻裂加干裂,一定要补水。”

  “还好……我一路上都在吃雪。”我不想告诉他,不喝的根本原因是,我不敢喝。他愣了一下,也没有揭穿:在雪地长途跋涉,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应该吃雪解渴的,因为冰冷的雪需要人体内大量的热卡来融解,这对踏雪人的体力是严重的打击。

  但如果赵爽知道我过去几天的遭遇,或许会理解,为什么此刻,我对任何人都不信任。

  赵爽从办公桌上拿过一本笔记本,“看来,一时半会儿,我们联系不上江京,联系不上你说的那个巴队长。刚才你说,你要报案,具体谈谈吧。”

  我沉默了不知多久——我的脑子木木的、晕晕的,空腹在雪中穿行的结果,在那套木屋生活的结果——我此刻的反应是前所未有的迟钝,直到赵爽又问:“你说你叫那兰……”

  我叫那兰,我和几个同伴来滑雪,住在一套木屋别墅里。这场暴风雪,把我们困在山上。几天内,他们一个个消失了。只剩下我。

  1.鬼脸

  成露在清晨发出的那声尖叫,应该是一系列不幸的序幕。

  当然,现在想起来,整个滑雪度假的计划,就是个天大的错误。

  连贯的尖叫转为断断续续的啜泣,我的心一沉,不顾自己还穿着睡衣,就从自己的房间飞跑到成露和罗立凡的房间。

  这时候晨光熹微,房间里亮着灯,成露的手里,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这次同来度假的众人合影。我也有同样的照片,是摄影者简自远打印给我们的,一人一张。照片上有成露和她的丈夫罗立凡,有简自远,有我,还有另外两个人。

  成露的另一只手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的哭声更猛烈。我接过她手里的照片,刚沉下的心一阵不情愿地强烈悸动:照片上还是我们几个人,只不过,中间的成露,原本那张带着一丝淡淡忧伤但不失妩媚的微笑面容,被一张鬼脸人头所替代!

  鬼脸,是因为一头黑发垂在前面,几乎完全遮盖了她的脸,只依稀露出几丝苍白的皮肤,依稀露出她的眼,没有瞳仁的双眼。

  我那只捏着照片的手,微微颤抖。我的头,隐隐作痛。

  我抬眼看站在一边的罗立凡,轻声但带了恶气地问:“希望这不是你开的玩笑。”

  罗立凡将恶气奉还,“我还没有无聊到这个地步。”同时我注意到,他的目光,越过我,望向门口。我是心理学专业,但现在聪明的人们,不需要心理学的训练,也知道眼光的游走,暗示着复杂的心思。

  目光的闪烁不定,是否一定代表谎言的存在?我认为这是一种过于绝对的归纳,但至少表明,开诚布公的匮乏。

  何况,成露和罗立凡,郎才女貌的夫妻,他们之间的关系,已是一层薄冰,随时都会破裂,随时都会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