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线(1 / 2)
所谓没有人不曾失败,这是真的吗?
在近距离下观察七海灯子,便能发现她真的不会失败。尤其是外表,甚至好看到让我觉得怎么会这么漂亮。或许是我理想中的长相,所以只要我一大意,就会不禁这样一直欣赏。
在被对方察觉视线之前,低下头面向桌子。
我在上课时间做什么啊。
高中入学典礼之后隔天,我便无比欢喜,知道春天的活力已经渗透内心,温暖而清香。我的内心积极向前到甚至产生了这般错觉。
七海灯子──拥有会因为光线影响而看起来带著些蓝的美丽黑发与眼眸。注意到那拥有只看一眼便会植入内心中央的容貌的人,相信不只我一个。
我认为在刚开始的新生活与她同班,是很幸运的事。
放学后,那位七海灯子来到我的座位旁。
「事不宜迟,我们去看看吧。」
因为没有前置,我差点脱口问「要去哪里」,不过这时心里出现了答案。
「学生会?」
「对,你有其他安排吗?」
我心想你问事情的顺序是不是反了?不过我也没有理由拒绝七海灯子的邀约。
「好啊。」
准备收拾东西回家的手有些焦急。
七海灯子打算加入学生会,而我也受到她邀约。
邀我的理由,似乎是因为看起来正经八百。
我收好东西,两人一起离开教室,位在日照阴影下的走廊空气有些寒冷。好了,我们该往上,还是往下呢。
「学生会办公室在几楼?」
「据说不在这边的校舍。」
七海灯子边说明边往楼梯过去,我因为没有掌握现况,只能乖乖跟著她走。
站在七海灯子身边,我甚至顾虑到会紧张地缩起肩膀。
在鞋柜换穿鞋子之后走出校舍。从她刚刚的说法,我原以为她要走去另一栋校舍,但她却一转身往反方向过去。七海灯子走过去的方向延续著散步小道般的景色,林木之间有著未经铺设的小路。这些路通往接邻的小高山方向,充满著自然风光。我环顾左右,确认现况。
「我们是要去学生会办公室吧?」
「对,听说在比较偏僻的地方。」
「这样啊……」
本校的学生会似乎有点特殊,这样要去教师办公室跑文件的时候不是很不方便吗?
我们走在有如沿著校舍延伸的小路上,正好像是绕到校舍后方那样。人声减少,苍翠的景色加深,强化了我的既视感。我想说好像在哪里看过类似的景象,才想到是非常贴近我的场所。
「感觉好像我家的庭院。」
我边走边评价这景象,然后才心想不妙。七海灯子睁圆了眼睛看过来,然后先环顾了周围的景色一圈,才又看著我。
「佐伯同学家很有钱?」
七海灯子带著兴致勃勃的眼光询问,究竟是什么让她这么有兴趣啊。
有钱人家吗……
「嗯,我想是吧。」
「咦,难道被人问起会有些困扰?」
因为我的反应不太好,才让七海灯子这样认为。
「这该算困扰吗……是指哪方面的困扰?」
我无法好好说明而变成了反问,七海灯子带著阳光般的闪耀说道:
「例如不能声张的工作。」
「会是怎样的工作啊……」
意外地孩子气的发想让我不禁笑了。七海灯子或许因为我笑了,而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了目光。我们就这样走了一阵子,我在脑中整理话题。
「我们家有宽广的庭院,也有雇用帮佣。」
「哇啊。」
「养了两只猫。」
「真好。」
「不过这一切都不是靠我自己努力得来的,所以我不想说得太嚣张。」
「唔嗯。」
因为不是自己打造的,所以不能算在自己的参数里面,我也觉得自己因此被称赞不对。我觉得像这种自我坚持的部分,会给情绪造成阴影。
不过,七海灯子似乎不这么认为。
「富有也是透过努力才能得到,既然家里很有钱,就代表你家的某个人非常努力对吧?我认为这很值得骄傲。」
这回换成我沉吟了。
有点佩服她居然有这样的观点。
「你很喜欢你的家人呢。」
我对从她的说法中听到的感觉给予评价,只见七海灯子瞬间僵了一下。
「嗯,跟一般人差不多吧。」
七海灯子边回答边浮现的表面笑容,让我有些在意。
……不对。
七海灯子身上完全没有我不在意的事。
我觉得很像是彼此都稍进一步,并且不小心触及一般。然后,在看到学生会办公室前,我们彼此都不发一语,只有小小的脚步声在林木间回荡。我在这之中瞥了七海灯子的侧脸,坦率地觉得真是漂亮,也因为她没有跟我对到眼而安心。
后来,我们接近山麓,那幢建筑物随著愈发显著的周围自然景象映入眼帘。在和风屋顶与山杜鹃迎接下的大门旁,挂著一块写有学生会办公室的小小门牌。
在来到这里的途中,能看到办公室后面似乎放有一张长椅。
包含寂静的气氛在内,这栋建筑就像建设在森林深处的小屋那样。
「这栋建筑看起来有些年份了。」
建筑有著直线型的单纯构造,而且都这个年代了还是木造墙壁,感觉一推就会垮。
「我听说原本是书道社的教室。」
「喔……」
当年上书法课的回忆涌现,模仿老师的手勾勒出毛笔字,就会被称赞。
可以说这算是我擅长的部分。
「感觉应该满多虫子。」
附近开满各色花朵,又是绿意盎然,自然会联想到这个部分。
「你讨厌虫子?」
「我不认为真的有人喜欢虫子吧。」
「我同意。」
七海灯子苦笑。原来她也讨厌啊,感觉看到了七海灯子有人情味的一面。
其他部分则是在好的方向太异于常人了。
「打扰了。」
七海灯子优先入内,我也同样说了「打扰」之后,跟在她后面。
室内也显得古色古香。房间中央摆了长桌,乾燥木头的香气从地板飘上来,左右墙壁分别开有一扇大窗,充分引入了日光照耀。
里头有两位男生、一位女生围著长桌而坐,我想他们应该都是学长姊。
「我们来申请加入学生会。」
「加入?不是参观?」
从头发略短的女生胸前的缎带来看,果然是学姊的她睁圆了眼。
「我是这样打算。」
「来了个有动力的学妹啦~哎,总之先到那边坐吧。」
坐在中央的男生用手示意对面的座位让我们坐下。在他对面,发色明亮的男生挪动了椅子,腾出空间给我们坐。
「不好意思。」
「别客气。」
他亲切地笑了笑,并跟其他学长姊坐在一起。三位学长姊和我们两人面对面,感觉好像面试。不,实际上就是面试吧。
「我是久濑,二年级。」
中间的男生自我介绍。
「然后这边这个是二年级,那边那个也是。」
并顺势介绍了另外两人。基于这样统一说明的方式,他似乎也预料到会产生想知道三年级生状况的疑问,于是接著说明:
「进入新年度后,三年级几乎都处于引退状态,毕竟五月就要选举了。」
「学生会选举?」
「对。」
我想说,真快。一年级虽然也可以投票,但应该会在还不熟悉学校的状况下进行吧。
「这边这个学长则是没有要引退,却几乎不见人影。」
黑发学姊插嘴,久濑学长则一副不好意思的态度歪了歪嘴角。
「干嘛这样说,啊……虽然是事实就是了。」
久濑学长无力地同意,黑发学姊边笑边起身。
「毕竟我同时参加了剑道社嘛,那边又比较忙。」
「而且这款的还想说要当学生会长呢。」
学姊边这样说明,拿了两个咖啡杯来,分别放在了我和灯子面前。注满里面的液体热气与香气扑鼻而来。
「不好意思,让学姊准备这个。」
「别在意,要是有可爱的学妹加入我也很开心啊。」
「谢谢你。」
接下杯子之后,七海灯子像是捧住一般拿著杯子,然后问道:
「学长能当上学生会长吗?」
「要看其他候选人的状况,如果都是些不是太有动力的对手就有机会。」
久濑学长彷佛期望般笑著说。虽然我是这样,但七海灯子也眯细了眼睛。
「只不过我们学校有热心举办活动的倾向,今年应该也会挺辛苦的。」
「原来如此,活动啊……」
七海灯子的反应感觉意有所指。我有点介意,心想她是不是在意哪些部分而凝视著她。七海灯子察觉了我的目光之后先暧昧地笑了笑,将杯子就口。
「我忘了问,你们需要砂糖或奶球吗?」
被学姊这么问,七海灯子先是思索一下之后。
「麻烦给我两个奶球。」
我想说我要记住七海灯子提出的要求。若今后加入学生会,这个情报应该会有很多派上用场的机会。然后,学姊看向了我。
「那边那个。」「我是佐伯。」「佐伯学妹呢?」「我这样就好。」
无糖咖啡我比较能够平静地喝。
「所以我们也可以认为佐伯学妹同样希望加入吗?」
我回覆之前先瞥了七海灯子一眼,看到她微微点个头,我也下定了决心。
「是的。」
「竟然一口气增加了两个人,真是太有帮助了。」
看到久濑学长开心表示可以轻松点,我于是暗中决定不要投给这个人。
「如果其他人变得轻松,我也可以少点烦恼对吧?所以我也得救了。」
「……嗯,总之先不管这个。」
学姊如此带过,而另外一个学长只是默默地看著他们这样互动。
「基本上每天放学后都有学生会活动,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就麻烦你们来了。」
「好的。啊,不过,如果当天我要上才艺,可能就没办法留得太晚。」
「你有学什么?」
提出问题的不是学姊,而是隔壁的七海灯子。
「插花。」
「喔喔~」
不知为何七海灯子低调地拍起手,难道是如同她的印象吗?
「之前学的才艺更多呢。」
钢琴、书法和游泳。
但这三样都没有持续到能算是学得很彻底,除了才艺之外的事情也都在不上不下的状况下告终。
我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瞥了七海灯子一眼,心想这次能不能撑到最后。
七海灯子拎著奶球,也没打开,顾著观望学生会办公室。她好像想要找出什么一般,目光不带任何感动地扫过天花板和地板。
七海灯子究竟是怎么看待学生会?
是因为有事情想做?还是学生会本身对她来说有所意义?
我对七海灯子的了解还不算多。
所以才会觉得她看起来完美吧。
……既然如此。
我不要知道那么多,才会觉得七海灯子看起来美丽吗?
拜访完学生会之后,我又跟七海灯子一同走到正门。
「还没习惯之前感觉很容易迷路。」
我这么嘀咕,七海灯子回头一看说「确实是」。
「如果我迷路了,我会联络你,记得来救我喔。」
听到她这样说笑,我像松了口气一样笑了。
「很遗憾,我不接不知道的号码来电。」
「啊,对喔,我们还没交换电话号码呢。」
七海灯子取出手机给我看,我也有些慌张地从书包取出手机。
在枝丫间洒落的淡淡日光之下,我们的手指和声音与随著清风摇曳的影子一同交错。
七海灯子微笑著展现记录在通讯录里的号码给我看。
「这下就是你知道的号码了。」
「我一定会去救你。」
一定会跑过去救你。届时希望不会被她发现我正气喘吁吁。
来到正门,结束社团活动的学生们声音热闹滚滚。汽车穿过这些声音之间,人影像要濡湿地面般扩展,而我和七海灯子也加入在这些影子之中。
她的头部形成的尖锐影子,与长发一同不可靠地晃动。
「佐伯同学家是?」
她的手指向左右,询问我在哪一边。我彷佛要与她同步般同时指出。
彼此的食指朝著相反方向。
「反方向呢。」
「是啊。」
可惜。
我们道别后踏上归途。我花了一点时间,才让脚步声压过心跳声。
国中时是搭电车通学,而我对双亲说谎表示讨厌搭电车。不过当我换成徒步通学后比想像中还轻松,心想也不完全真的是谎话吧。
我拿出手机确认现在时刻,凝视著变成一片黑的画面。
在那之后,那个人就从未打给我过。老实说,我因此而安心了。
回到家中,眼前是学生会办公室无法比拟的豪华大门与围墙,不知道七海灯子看到这个会作何反应。或者说回顾她的反应,会发现她看见猫的时候更加兴奋一类。我听见猫咪叫声,于是看了看门柱后方。
玳瑁猫像是背负著影子般缩在那里,发现我之后与我对上眼。
「我回来了。」
问候了它之后,它缓缓地站起身子往庭院过去。家里虽然有两只猫,但我很少看到它们一起行动,感觉像是不起争执、互不干涉地过著各自的生活。共通点只有跟负责照顾它们的祖父母都很亲近。
我稍稍追著猫咪而去,发现了祖母。祖母所伫立的林木之下散发著闲散的气息,有些与通往学生会办公室重叠的感觉。
「我回来了。」
「嗯。」
我出声问候,祖母简短地点点头,接著弯身抱起靠过去的猫咪,一开始有些摇晃。祖母原本是个背总是挺得很直,姿势端正的人,但最近偶尔会看到她这样显现老态的感觉。
不过声音与态度的俐落依然健在。
「学校有趣吗?」
「咦?」
也没好好问候就被这样说中,害我有些丢脸地心想我是不是表现在脸上了。
不过祖母看的点不同。
「你的举止看起来像是这样。」
「举止……」
我没有针对自己的脸,而是确认起手肘和膝盖。
「我是指你的动作充满活力。」
祖母只说了这些,也没有做出好坏的评语,就这样跟著猫一起离开了。
我边嘀咕著「活力」边上下挥动手臂,不觉得动作有特别俐落。
「我应该平时都会表现得很有活力啊。」
祖母的形容方式很独特,有时难以理解。但我相信既然祖母都这么说了,一定就是有这一面吧。或许从旁来看也可以明确得知,我与七海灯子的相遇将会带来良性刺激。我心想,这个部分不要被七海灯子看破就好了。
我想,这股活力应该暂时会投注在学生会上吧。
直到知道七海灯子想在学生会追求什么为止,我已经决定了自己前进的方向。
一星期过去,班级里也大致分出了几个小团体。
所谓合得来的对象会彼此吸引吧,总之我也变成会跟两个朋友一起吃午餐了。目前班上的座位是照发音顺序排列,我们的位置离得并不近,想来也是挺神奇。
「哇啊,昨晚的剩菜装得好整齐喔。」
「不觉得蒟蒻有点多吗?」
「我家人都不太喜欢蒟蒻啊~大家都会剩。」
「那为什么晚餐要弄蒟蒻啊……」
朋友有人叹息有人傻眼,相处非常融洽。
她们是吉田爱果与五十岚绿。吉田同学就是便当里很多蒟蒻的人,五十岚同学是另一个。
吉田同学个性开朗,或者说……她说话让人感觉似乎不经大脑,纯靠气势的言行举止挺引人耳目;而五十岚同学则常对这样的吉田同学傻眼。不过她们常常一起行动,并不局限于午休时间。
两人感情非常好,在我看来彼此熟知对方。
「你们国中就认识了吗?」
所以我才这样猜想而问道,两人先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没有喔。」
「升高中之后才认识的。」
「这样啊……」
我实在很难相信,这就是所谓的一拍即合吗?
哎,不过虽说相处久了自然会亲近,然而苗头不对或许自然也会相反,就像流水汇集之后会立刻混在一起那样。
「其他人也这样问过,看起来像那样吗?」
吉田同学出言确认,五十岚同学则先游移了一下目光。
「因为你说话轻佻啊,所以看起来随性吧。」
「哦……哎,看起来亲近是好事啦。」
吉田同学个性乾脆,用筷子戳起蒟蒻。
五十岚同学先瞥了这样的吉田同学一眼,接著转回方才的话题上。
刚刚在说什么呢……对了,我们聊起了有关社团活动的事。
「然后,我想说加入英语会话社看看。」
「咦~会话喔~」
吉田同学穿插独特的反应进来。她张大著嘴,语尾拖得老长。这是我至今交过的朋友之中所没有的个性,有时候我会因为她的发言而困惑。
不过,我想她只是随口说说吧,五十岚同学也没有特别搭理她。
「我想说都要加入社团了,还是选这种的比较好。毕竟即使加入运动社团,也不可能成为职业选手啊。」
「是这样吗~若有运动习惯,碰到紧急状况要拔腿逃跑的时候也不至于被丢下喔。」
「是要拔腿逃什么啦。」
「呃~这个嘛……就是……」
吉田同学停下筷子抱著头开始认真思考起来,五十岚同学则眯细了眼睛。
「别管她吧。」
「喔,好。」
我尽管困惑,但在五十岚同学建议下仍放著吉田同学不管。在我们吃著饭的时候,吉田同学仍不断发出「嗯嗯」的声音。五十岚同学在这段时间内一副不关己事的样子,夹起吉田同学的一块蒟蒻。
「很好吃啊。」
「沙弥香有不擅长的事物吗?」
吉田同学或许是想不到答案,于是这样问我。吉田同学在问了我的姓名之后,不消三分钟就开始直呼我名字,五十岚同学也连带地以沙弥香称呼我。
就是因为这样的距离感觉理所当然,所以两人才能马上亲近起来吧。
总之先不讲这个,不擅长啊……
面对这种问题,或许让我想说了吧。
「这个嘛……」
瞬间,国中时代的学姊脸孔浮现于脑海,觉得口中增添了几分苦涩。
「我可能讨厌随便的人吧。」
「原来如此,像我这样的吗?」
不知为何吉田同学有些得意。
「你有自觉啊。」
「算吧~」
即使听到五十岚同学的说词也完全不为所动。吉田同学的烦恼似乎获得了解决,只见她开开心心地开始吃饭……结果到底是要从什么手中逃跑啊?我吗?
我被教室门打开的声音吸引而看了过去,两脚在桌子下面僵住了。七海灯子在那里,她应该是办完事情了,正好准备进入教室。而正当她要回自己的座位时,吉田同学转向那边。
「灯子也来一起吃嘛。」
我担心自己脸上的表情是否表现出惊讶。
并勉强吞下差点脱口而出的「咦」。吉田同学以轻松,甚至可以说是轻佻的态度呼唤七海灯子,而且还直呼名字,七海灯子也没有表现出介意的态度往这边过来。我知道吉田同学就是这种个性,但很惊讶原来她对七海灯子也是这样。
「好啊,不过座位……」
七海灯子东张西望,附近的椅子当然没有空位,而要从她的座位拉椅子过来又有点远。我跟这样的七海灯子对上眼,她有些困扰地微笑,我担心自己是不是脸红了。
「啊,不然这样吧。」
吉田同学说得一副想到绝佳点子的态度,我和五十岚同学面露难色。吉田同学起身,推了推身旁的五十岚同学肩膀。五十岚同学皱著眉头说「你干嘛啦」让出半张椅子,吉田同学则塞进那腾出的空间里。
「来,空出位子了。」
吉田同学请七海灯子在自己原本坐著的椅子上坐下。
「这样好吗?」
「没关系哟,这样满好玩的。」
「一点也不好玩。」
五十岚同学用肩膀顶了顶吉田同学,充分表达不满。七海灯子边苦笑,边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地坐下,我很意外她竟然没有婉拒。吉田同学见她坐下,也满足地笑了。
我向吉田同学确认:
「你跟七海同学之前就是朋友?」
「嗯~算满之前的吧,大概一个星期以前。」
这就代表是进入高中之后的事。
「小绿,对不起喔。」
七海灯子向五十岚同学道歉。五十岚同学说「该道歉的不是灯子」并戳了吉田同学的头,吉田同学悠哉地说「啊,这样坐腹肌得用力呢」并体验著只坐半张椅子的状态。
……小绿。
我介意这点,因此迟了些才注意到七海灯子的视线。
「怎么了吗?」
她搁置自己的便当,看著我的手边。眼睛睁得圆圆的,有点孩子气。
「我对佐伯同学的便当有点兴趣。」
「咦……噢。」
我理解了,应该跟我的家境有关吧。
「很普通喔,你看。」
我展现吃到一半的便当,七海灯子的眼睛一一看过里面装的配菜和饭。
或许因为与期待的不同,她的眼神并未发亮,嘴角仍放松著。
「看起来很好吃。」
「你原本期待是怎样的?」
被我这样问到的七海灯子,彷佛觉得要说出庸俗的想像内容很丢脸般曚混笑著退开。她以为有钱人的便当里面不会有煎蛋卷吗?即使富有,我也会想要有煎蛋卷。
话说回来。
其他同学都以名字互称,但我们还是佐伯同学、七海同学啊。
……有点不满。
难道我动作慢了?
虽然其他同学和我在七海灯子身上所追求的事物并不相同。
吉田同学她们很平常地和七海灯子聊著天,我则持续烦恼著,是不是该跟她们一样称呼她为灯子呢?尽管她不会讨厌,但一定会觉得这样很唐突吧。
这等于是要突然应变,对我来说太困难了。
因为我不擅长放下身段。
我边尽是想著这类事情,边机械性地动著手跟口,这是一顿我吃不太出味道的午餐。
午休快结束的时候,我试著不经意地对著起身的七海灯子喊看看。
「灯……」
「嗯?」
七海灯子转过头。一旦变成这样凝视彼此的状态,正准备脱口而出的声音就乾哑了起来。
「没什么。」
「嗯~?这样啊。」
七海灯子没有太过追究,回到自己的座位。
「啊哈~」
身旁传来一道意有所指的声音,我迅速转头过去。
「什么?」
吉田同学用筷子挟著蒟蒻,满心得意地指摘著我。
原来你还没吃完喔。
「你不习惯直呼他人名字吧?」
因为被看穿,所以我无法立刻否认。
吉田同学和五十岚同学互相凝视并理解了。
「似乎有这种感觉。」
「有这种感觉对吧。」
「感觉?」
我知道她们口中的「感觉」是用在我身上的,不过我看不出是什么感觉。
「你们是怎么看待我的?」
「咦?呃──美女。」
我被吉田同学称赞?了,这时五十岚同学稍稍眯细了眼睛。
我发现了,两个人还坐在同一张椅子上。
「谢谢。」
我总之先道谢,但我不是想问这个……应该吧。
「那,先叫我来练习看看吧。」
吉田同学双手环胸挺直了背,等著我出声。
「练习什么?」
「不觉得压力比喊灯子小吗?」
吉田同学又丢了「不觉得是这样吗」的莫名其妙「感觉」过来。
不过,我大致能体会这边说的感觉是什么。
老实说,我不太习惯很会装熟的人。不过跟吉田爱果这个同班同学的互动之中,并不会产生这类不习惯的感觉。或许跟她的举止非常自然,并无他意有关。
所以我也可以不用想太多地说。
「爱果。」
「嗯嗯。」
她看起来挺满意。
「接著换我了。」
连五十岚同学都这样说,对她我也可以不必太拘束。
「绿。」
「很好很好。」
看起来很高兴……比起跟我的关系,感觉两人的反应一模一样,反而更加深了她俩之间的亲近程度。
「啊,这句话给我说比较好呢。」
吉田爱果──爱果插嘴说道。
「……因为你姓吉田吗?」(注:吉与很好的日文发音相同)
「很好很好。」
我说出很直接的感想,爱果开心地点点头,而五十岚绿──小绿则直接拋出「真随便」一句话评价。这时爱果以「可是啊~」开头反驳。
「吉田这个姓也不能联想到其他什么了吧?」
「我不是说这个啦。别扯这些了,快点吃吧。」
碧指了指便当角落,还留下了两块蒟蒻。
「好好好。」
爱果边把蒟蒻放进嘴里,边看著我。
「是说你这不是很轻易地叫了吗?」
「我又没说我无法这样做。」
「说得也是喔。」
爱果乾脆地接受,接著像是顺便般吞下口中食物,点了个头。
「如果能变得亲近点就好了。」
爱果不带他意地笑著收尾。
「……是啊。」
难道现在不亲近吗?所谓亲近要怎么证明呢?
「我吃腻蒟蒻了。」
「你就把最后一块收拾了吧。」
「那你张开嘴巴。」
「『那』是什么意思啦。」
嬉闹著的两人是教室里面最吵闹的。确实,我跟七海灯子之间没有像爱果和绿那样的熟稔感,说起来这两个人可以一个星期就变成这么熟识应该算是意外,或者可说没有参考价值吧。我想,我应该不至于跟七海灯子像这样缩短彼此距离。
我老实承认吧,我就是对她一见钟情。
而且我虽然雀跃,但可以让我冷静下来的部分也渐渐浮现了。
虽然我被七海灯子的外表吸引而烦恼起很多事情,但我和她都是女性。
这在除了我以外的世界,一定不是那么普遍的关系。
我听著两人嬉闹的声音在远处响著,闭上双眼。
问题与困难多到可以开出一条路。
「新生考试是什么鬼啦,明明入学的时候就考过试了耶。」
我在一旁听著爱果这样抱怨。
「因为入学考试有可能只是运气好考了高分啊。」
小绿冷静地这么回答,爱果接收了她的目光,噘嘴「哼」了一声。
「你为什么要看著我这么说。」
「你之前不是自己这样说过?」
「啊~好像有这回事。」
爱果乾脆地接受,然后把话题丢给我。
「沙弥香的考试成绩应该不错吧。」
她是基于什么部分这样判断的?我认为我并没有做出会考高分的举止啊。
「天晓得,毕竟又还没开始考。」
尽管我话说得谦虚,但并不代表我没有自信。
我只是跟国中时一样,完成必需做到的事情,这么一来便会导出结果罢了。
而入学考试的时候,我只是没能做到那些该做的事。
「…………………………………………」
下周要针对所有新生进行一场简单测验。毕竟高中开始上课还没多久,所以可能就像爱果她们说的那样,算是入学考试的延伸。
入学考第一名是七海灯子,这点从负责入学典礼新生代表致词的人是她便可明显确认。我在看见七海灯子之前,曾有过一股类似屈辱的感受,虽说这感受在见到她之后变得不是那么明显,然而隔了一段时间与距离之后,我的竞争心又死灰复燃。因为我自认自己算是相当擅长学习的学生。
与入学考试时不同,入学之后经过的时间相同。更进一步说,我们都在同一间教室,依循同一份课表上课,甚至在放学后、离开学生会前的行程都一样。我并没有比七海灯子超前,也没有落后。一旦变成纯粹仰赖实力的胜败关系,我怎么可能不奋起呢。
而那个七海灯子提著书包,往这边过来。
「快要考试了,你要去学生会吗?」
老实说,我是很想早点回家复习课业。
既然至今的条件都跟七海灯子一样,那我希望能平等到最后。
「如果七海同学要去,我就跟你一起。」
「那,我们走吧。」
七海灯子完全没有表现出担心考试的态度,选择了一如往常的放学后行程。
是因为她行有余力吗?
「你们两个都好游刃有余喔~」
爱果轻佻地挖苦。
「才没有呢。」
七海灯子轻松地笑著否定,从她那优美的反应之中看不出真心。
「哎,就算马上回家也不会念书啦~」
我边听著爱果这般有气无力的声音边离开教室,到了走廊时,七海灯子问我:
「佐伯同学在考试前会去图书馆念书吗?」
「我都在家念,在家比较能专心。」
「真厉害。」
被七海灯子这样轻易地称赞,让我想问她这样哪里厉害了。
「我如果一个人念书,就会忍不住偷懒。」
「怎么可能。」
我认为她不是这种个性而一笑置之,从她在学生会的活动来看,可以知道她的个性正经八百。
还是说,她不需要努力就可以获得结果吗?
不需要做任何事,打从一开始就是完美。
没有任何弱点。
尽管我心想「怎么可能」,却无法彻底否定。
我跟著她一起走,持续烦恼。
这种不安定的情绪究竟是怎么回事?
感觉好像想输给她和想胜过她的情绪共存,被这般奇妙的感受玩弄著。
我带著对七海灯子的不安与期待交错的感受,回到家之后回顾著考试范围内容般复习知识。因为我在国中三年级后半疏于学习,这正是一个补强的好机会。
有如要找回当时失去的事物,仔细地将之拾起。
我瞥了书柜一隅,立刻转向书桌。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我们迎接了进入高中后的第一次测验。
结果也公布在走廊,我──
「第二名耶,很厉害啊。」
爱果从我的肩膀看过去,称赞我的测验成绩。
新生的名字从右往左排列过来。
我的名字在第二个。
「不是第一。」
不知我是否对自己口中说出的这个现状不满,或者只是有如仰望远方高山山顶般说出眼前的事实呢?我无法掌握实际的感受,只是在喧嚣之中持续看著。
第二名是佐伯沙弥香。
然后,第一名是七海灯子。
我又堂堂地败给了她。
「分数只差一点点嘛。不过第一名是灯子,感觉她就是要考到第一呢。」
「哎呀,没有这么夸张啦。」
不知何时来到这里的七海灯子,将双手背在腰后,谦虚地说。
爱果把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很碍事),并且边以下巴顶著我边说:
「虽然你看起来一派轻松,但应该花了很多时间复习吧?」
「学生会的工作很忙,其实没怎么复习。」
灯子笑著否认,我在一旁默默听她说。我很清楚学生会的工作没有这么繁重。
「开玩笑的,如果是这样就好了。嗯,我当然花了时间复习。」
灯子立刻转变态度,并且面向了我。
「这次是我赢了。」
被她这样带著笑容,不带任何抱歉地宣告,反而不觉得悔恨。肩膀绷紧的力量突然放松了。
「是我又输了,因为入学考试也在你之后。」
「入学考试?啊,新生代表吗?」
我稍稍点头。
「感觉会没了自信。」
虽然话说得消极,但我的心态并没有想像中消沉。
甚至可说,因为看著七海灯子的关系,而觉得好耀眼。
「不,我也是很辛苦喔。我想应该花了比佐伯同学更多时间学习。」
七海灯子并没有特别顾虑我,恐怕只是平铺直述地道出事实。
她或许是想强调自己不是没有任何努力就能做出这样的成果。
即使是七海灯子,当然也需要努力。
「……是啊,想必是这么回事吧。」
我很欣赏七海灯子这种完全没有表现台面下努力部分的做法。
在入学典礼上意气风发地上台,完全迷倒我的那个瞬间重演。
我知道有这样的自己存在。
「是说,小绿为什么从刚刚开始都不说话?」
爱果戳了戳旁边的小绿,她皱著眉头明显表露出不满:
「我没想到名次会在你后面。」
「好过分喔。」
确实,爱果的排名算是相当前面,我也有点意外小绿的排名在她之后。因为该说平常爱果的言行举止很天马行空吗……有种她很爱瞎闹装傻的感觉,所以更是让人意外。
看来外在与内在不一定会相同。
不过我想无论身心都非常统整的人,就是七海灯子了。
老实说,我没想到会再次败给她。我原本淡淡地擅自认为,只要起跑点相同,在学习这个领域上我就能够领先。而七海灯子轻巧地超越了我。
距离并不远,但她的背影如此鲜明。
我心想「啊,真好」。
虽然我尽了全力,心想下次一定不要败给她,但我也希望七海灯子不要败给这样的我。尽管两种期望互相矛盾,但我对她的期望正是如此。
例如,若现在对著我笑的七海灯子成绩吊车尾,我还会一直认为她很有魅力吗?一旦这样想像,我甚至觉得建造在自己内心、类似高塔般的巨大建筑物即将崩塌。
我希望七海灯子永远美丽。
美丽到让人甚至踌躇是否能碰触。
我再次抬头看了看第一名的七海灯子。
必须排在我前面的名字。即使落到我之下,我仍能持续仰望她吗?
我现在还没有自信,能够持续喜欢软弱的七海灯子。
「真的没来呢。」
学姊这么说,我不禁深深同意「说得没错」。
「多亏了他们,我一年级的时候负担就很大。」
我们在学生会办公,没看到另外两位男生。虽说久濑学长是这样,但另一位学长也鲜少现身。实际上,现在的学生会是由三个人在运作。
「我想接下来这一年,你也会很辛苦。」
「我会当作是很有努力的价值。」
换个说法后,学姊露齿而笑。
「哎呀,沙弥香妹妹真是好孩子。」
学姊称呼我为沙弥香妹妹。
「…………………………………………」
我应该会慢慢习惯吧。
迟早有一天会理所当然地不为所动。
人类真是方便。
「是说灯子请假吗?」
不知为何没有给七海灯子加上妹妹,虽然情感上我是可以理解。
今天到现在,学生会办公室里只有我和学姊两个人。
「她好像有事……说处理完之后会马上过来。」
七海灯子留下这样的留言便迅速离开了教室,她明明没有同时参加其他社团,在放学后的学校里面究竟有什么事情要处理?我在来学生办公室的路上思考过,但得不出什么答案。
天空的白云有如浪潮般扩散,使太阳有如沉没于海底那般阴暗。阳光无法穿过学生会办公室的大窗户,但因为没有下雨,所以还算好。尽管是个阴天,我却感觉有些闷热,能实际透过肌肤感受到五月即将到来。
接著过了一会儿,我们做完一轮工作后,七海灯子来了。
「我晚到了。」
她先这样说,接著在我旁边坐下。我见状起身,在杯子里倒了茶递给她。
「谢谢。」
「事情处理完了?」
「嗯。」
七海灯子的声音有些消沉,我有点在意她的状况,不禁看了过去。
她马上察觉我的反应,想带过话题。
「没什么。」
「那就好……」
应该是不至于要跟我说的事情吧。
我与七海灯子之间的隔阂仍是显而易见。
今天并没有特别忙碌,即使七海灯子晚到了,也没有工作要做了。学姊说我们可以先喝杯茶休息一下,然后直接回家。
「门我来锁就好。」
「辛苦你了。」
七海灯子鞠躬示意后,离开学生会办公室。我下定决心,以略显僵硬的双脚跟在她后面。
学生会活动结束后,才是我心中盘算的正戏开始。
我想说今天她要是有来,我就要说。既然她都来了,我就无法逃避。
如果落于他人之后,也论不上是否能追上她了。
而既然其他人做得到,那么我也可以。
这点自负我还是有的。
「七海同学,可以借点时间吗?」
我对先出去外面等著的七海灯子说道,她不知为何稍稍惊吓了一下。
「怎么了吗?」
「不,我才想问你怎么了?」
我应该不是只消出声喊喊你就会令你害怕的对象啊。
「我只是有点发呆所以吓了一跳。找我有事吗?」
「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唔……嗯。」
七海灯子感觉像是有些警戒一般,反应略显迟缓。我虽然介意,但要是追究下去应该会无法进入正题,所以我直接往设在办公室后面的长椅走过去。
这张老旧的长椅设在有如背著学生会办公室的位置上,正面是一大片森林般的景色,没有想像中的平静。我和七海灯子将书包放在彼此之间,保持著一定距离。
「好了,你想说什么呢?告白?」
即使我知道这是开玩笑,我当下仍说不出话。感觉一个大意,就连视野都要陷入不连贯状态。
「因为你的态度看起来好像是对我有意思,我还以为可以这样开玩笑。」
七海灯子一开始虽然嬉闹著,但看到我的表情之后就收敛了。
我现在的表情有多奇怪啊?虽然很想知道,但不想看。
「对不起,要讲正经事吗?」
随著七海灯子的声音变得平静,我心中的骚动也渐渐远离。
我心想难得自然景观就在眼前,于是吸了一口清新空气。
「算正经吗……正经,嗯,我就正经地说吧。」
「嗯,那我也会正经地听。」
七海灯子整个人转向我。你不必这么正襟危坐啦,我反而难以启齿耶。
接下来要说的,一定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会让我稍稍紧张地冒汗的程度。
「我可以直接用灯子称呼你吗?」
我将手掌撑在长椅上,挺出身子说道。
受到压迫的指掌关节发热。
「是可以……」
七海灯子的反应很平淡,就像在等待后续一般,出现一段空白。
然后知道没有后续的时候,她歪了歪头。
「只有这样吗?」
「……只有这样。」
与爱果和小绿相比,我不否认我有些夸大。但这对我来说兹事体大。
不知她是怎样看待,只见七海灯子……灯子稍稍前倾身体。
「真的很正经。」
手指扶著鼻子呈现三角形,掩住嘴角的灯子正晃著肩膀。
……她在笑吗?
「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没,我不是指你说的内容,是觉得你本人真的是正经八百。」
即使这样说明,但被灯子这样笑,我还是有些丢脸。
「我生性如此。」
我没办法灵巧做到顺著聊天气氛而不经意地改口称呼,只能按部就班地安排。至今为止我都是这么做的,所以即使与灯子有关,我也只能这样。
「这样很好。」
「谢谢你。」
还好她没有说喜欢我这样,要是她这么说了,我实在没有自信能冷静地与她交谈。
「我也可以直接用沙弥香称呼你吗?」
「嗯,当然。」
当我听到自己的名字被灯子的声音明快地喊出,登时有种黄金光芒从云层彼端洒落的感觉……让我觉得无比清爽。尽管现在是一片阴天,但明朗的感觉却从身旁造访。
光线让我错觉她的眼角闪耀著光辉。人这种生物,会基于个人的状况,甚至能看见不存在的事物。
至少灯子就是照耀了我。
「现在,我觉得有邀你一起来参加学生会真是做对了。」
「我很荣幸……」
我记得之前好像也有说过类似的话。因为她提到了学生会,我因此顺势问道:
「你加入学生会,有什么目标吗?」
我想她应该不会满足于单纯加入,灯子的双眼彷佛看著远方般拓展。
「目标……嗯,有。」
她以与方才同样的姿势掩著嘴角,但这次肩膀并没有晃动。
「可以的话是希望今年就能执行,但很难说……要看会长怎么想。」
「能告诉我吗?」
「嗯~……」
灯子回应得没有太乾脆,拿著书包起身,然后。
「还不能说,等成为正式学生会成员后,我会跟你商量的。」
七海灯子稍稍逃避了。
她对学生会抱持的想法,可能比我想像得更接近她本人的真心。而这不是能轻易对今天才总算以名字互称的对象透露的内容吧。
喜欢的对象有著自己所不知的一面,令人不安。
但既然她说总有一天会跟我商量,那我能接受现在这样就好。
「我知道了,我会等那个时候到来。」
我表示出退让意图,灯子边道谢边放松了嘴角。
「沙弥香好温柔喔。」
「不是这样啦。」
我想,因为害怕自己介入后而遭到对方厌恶的自我中心想法,并不能说是温柔吧。
因为害怕,所以在对方身边,等待对方采取行动。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变得擅长等待了。
不过这样的等待跟国中时不同,那时候我甚至连是否要等待都没有选择。
所以我不断反覆在喉咙内说给自己听,这与当时并不一样。
灯子握著书包提把,直直看著森林深处。
「……灯子?」
虽然有很多种方法,但我特意选择喊了她的名字。
我一喊,她就淡淡地笑著说「没什么」。
即使经过的时候看向林木之间,也只能看到更多树干林立的色彩。
这时候的我,什么都没发现。
但我在近期之内,就会知道灯子在看什么了。
今天是个一如往常,跟灯子一起前往学生会办公室的日子。
「好像有声音……?」
我们聊到一半,灯子突然东张西望起来,然后稍稍偏离了道路。
我想说她怎么了而追了上去,就看到灯子贴在校舍转角上,好像在窥探什么般伸长了脖子,所以我也往她的背后靠了过去。这可能是我第一次这么靠近灯子,因而小鹿乱撞地跟她一起确认前方。
在校舍与森林般的林木之间,有一个略略宽敞的空间,因植物掩盖导致日光难以射入的这个地方,有一对男女正保持著尴尬的距离面对面。
这是……告白现场吗?
毕竟这里少有人烟,或许是个绝佳地点。虽然我常心想不必刻意在学校里面告白吧,但意外地学生之间的接点很多时候都只有学校一择。
我自己也是在学校接受告白,并且只会在学校里面见面。
先不提这些了,以结论来说,我们变成了单纯偷看。
「虽然我不太赞许这种行为……」
其实应该要马上离开才对,但我不禁跟灯子一起躲在了暗处。
那两人应该是刻意选择了避人耳目的地点,但现在就是有我们两个的耳目在盯著他们。世界上真的到处都是人,我到现在才想起,或许学姊跟我告白的时候也被人看到了,并因此冷汗直冒。
「是芹泽。」
灯子看著女方,小声嘀咕。
「是我们班上的?」
「不是,不过之前的体育课我跟她比赛过。」
「什么啊……」
竟然有这种事。体育课……啊,我想起长跑时跑在前面的灯子。当时确实有一个女生跟她竞争,原来就是这个人啊。当时的细节渐渐从我的记忆之中浮现,现在的她与当时和灯子竞争时英勇的状况不同,双眼跟脸颊充满圆润,拚了命表现出可爱与友好的感觉,自然就会变成这种样子吧。
即使不刻意表现,人的脸也是千变万化。
她戴上了歌颂爱情的面具,像是在等待什么般静静地不动。
从这边听不见他们对话的内容,但从她脸上表情没有阴郁之色,以及两人一起离开这两点来看,事情进展得应该很顺利。尽管人已经离开了,我们仍看了一下那个空间,之后灯子才说「我们走吧」并准备前往学生会办公室。
尽管知道这里没有其他人,但这还是出乎意料的一段插曲。今后在前往学生会办公室途中,是否还有机会撞见这类场景呢?
「是哪一方告白的呢?」
我们边走,灯子小声地说道。
「从刚刚的样子来看,应该是女方吧。」
「芹泽喔……她跟大垣同学同社团吗?」
灯子用手扶著下巴沉思,难道她连男方也认识?
「不是同班吧?」
「大垣同学是我们班的喔。」
……咦?
「是……呢。」
我吞吞吐吐地说谎,灯子睁圆了眼。
「我以为这种事情沙弥香会记得很清楚。」
「因为我没跟他说过话……」
我扯了谎,看来我完全不会去记住毫无兴趣的事项……但如果与灯子有关,应该大致上都会记得。例如喜好的咖啡口味、喝咖啡会加些什么之类。
「那两人会交往吗?」
「看起来是会吧。」
接受告白之后能够马上回覆,真是满了不起的。
「情侣啊……」
虽然与我无关,但由灯子的声音说出情侣这个词,还是让我稍稍在意了起来。
灯子似乎无法接受自己的发言一般皱起眉头。
「不会太快吗?」
「咦?」
「因为开学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月耶。」
我能理解她的说词,一个月内要熟悉一个人的内在有其极限。
即使如此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喜欢上一个人,应该就是非常喜欢那个人的外在。
……我也没资格批评别人。
「啊,说得也是……」
不过即使相处了整整一年,也无法得到什么确切保证,人际关系就是这样。
「但相处时间长,也不代表就能确定心意。」
我说到一半,觉得灯子的眼光变得严厉,差点就要说不下去。
「我想应该是这样吧。」
「原来如此。」
灯子夸张地不断点头称是,我则有些羞于自己说了这番话。
「沙弥香也是经历了一些事情吗?」
「算是吧。」
要是我表态自己曾被学姊告白并交往过,灯子会作何反应呢?我无法期望她会有正面回应,所以才不禁觉得失落。不让任何人察觉,不要被看见。不过,若是一直保持这样,我觉得与灯子之间的距离就无法拉近。
「之后是不是该跟芹泽说一下?结果我们还是偷看了。」
「嗯……这很复杂。」
如果失恋了那还是装作没看到比较好,但看起来是成功了啊。
「灯子想怎么办?」
目前我跟那两人还不太熟,特地去找对方讲这个感觉很不自然,所以我觉得保持沉默就好。不过灯子之后应该还会跟那个女生,也就是芹泽有所往来。
「就是不知道才问你。」
「我的话不会说。」
我看著灯子,她反过来凝视著我,像是在询问理由。
「如果对方想说了,自然就会告诉你。」
这可能是假装理解的狡猾做法。但若是介入,就会变得失礼。
我们很难判断哪个才是正确答案,该站在怎样的位置上。
说不定像爱果这种人,意外地会本能性地知道适合的立足点。
「沙弥香有时候感觉很像学姊。」
灯子如是评价我,继正经八百之后,这回是说我像长辈啊。
「想法很陈旧?」
「起码说成熟嘛。」
我在口中否认说「没有这回事」,我知道自己无法像大人那样表现成熟,但又不是勇往直前的小孩了……我两边都不是。
或许高中生就是这样吧。
「其实……好吧,就跟你说。」
「什么?」
「我昨天被告白了。」
灯子直接说出的这番话,让我眼前一阵白。
我现在也等于被灯子告白了,感觉双脚中心好像被塞了棒子一般动弹不得。
「告白……」
「嗯。」
声音差点上扬,感觉自己好似正看著灯子,双眼却没有聚焦在任何物体上。
「被谁?」
「同年级的,应该是没讲过话的男生。」
「啊……原来……」
我差点要说出「是那边啊」。
「是这样啊。」
因为觉得若说出「那边」,而被灯子歪著头追问意图就无法含糊其词了,所以我急忙改了说法。
这时候我稍微冷静了点,觉得双脚也可以活动了。
「你说有事……原来是这件事情啊。」
不过我还是有些动摇,在反刍著没有意义的话语之中,思考该以什么为优先。
首先,要问她是否接受了。
「你接受了?」
我担心自己是否不是基于好奇,而是担忧之心更加显著。
灯子面向著前方回答我。
「我拒绝了,希望对方不要太受伤就好。」
「是喔。」
我正想说「那就好」。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真的。」
我说得一副像是当事人那样,不禁耳朵发热,别开目光。
我暂时看著一旁走著,灯子也没有多说什么。
彼此不再对这个话题发表意见,就让它随意地结束比较好吗?毕竟一直追问下去气氛也会变得尴尬……不过这么一来,即使今天回到家也无法完全消化介意的事情,会变成什么都做不了吧。
「你被告白有什么感觉?」
我尽管犹豫问这个好不好,但嘴上仍半是自动地问了出口。
「我觉得他真没眼光。」
灯子的嘴角伴随自嘲而扭曲。
「不不不。」
「哎呀,这么用力否定?」
灯子似乎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我那是反射性地加以否定。
不过,灯子这么没有自觉的反应,听起来甚至会觉得她在挖苦别人。
「灯子,你很漂亮。」
都到了这一步,我于是明确地表示。虽然我不是很懂这一步究竟是哪一步。
因为话题的关系让我也跟著激动了起来。
灯子边用手指梳开自己的头发,对著我伸出手,像是献出了什么一般。
「沙弥香也是喔。」
「咦?」
虽然从气氛看来她应该会这样回话,但我没想到她会完全不加修饰地直接这么说。
感觉身体又要僵住了。
「有需要这么惊讶吗?」
「很少有人这样跟我说。」
「真的?」
「真的。」
应该是。说我很优秀之类的话就比较习惯。
「这……那些人真没眼光。」
灯子接著说道。她中意我当然是很好,我也不觉得这番话有所虚假。
国中的柚木学姊也是先看上了我的外表。
虽然跟灯子并肩的现在几乎要没了,但我还是希望能稍微维持点自信。
「漂亮啊……」
「嗯。」
一旦肯定,原有的害臊之情也稍微缓和了。
「可是我……应该差了一些吧。」
灯子仍淡淡地否定,不过否定的内容让我有些在意。
「你是跟谁比较呢?」
不可能是我吧。灯子彷佛现在才发现自己脱口而出的内容,暧昧地别开目光。
「啊,没什么……」
灯子回覆得简短且僵硬,彷佛坚硬的石头在地面反弹而起。
那是拒绝所有人接触的冰冷触感。
灯子并未放下这般情绪,先走了一步说道:
「没什么喔。」
七海灯子加快脚步,彷佛想要拋开话语。
充满微暗的隐瞒搭配著空气,瞬间氧化。
那些隐瞒掠过我的脸颊,我保持位在灯子身后一步的位置上。
……怎么可能没什么。我虽然无法想像比灯子更加漂亮的美女是什么样子,但有机会真想见一次看看。
总而言之。
灯子的一切。
看不见、她没有表现出来的软弱骯脏卑鄙劣等感嫉妒心理阴影真心话表面话厌恶憎恨卑屈否定自我偏爱性癖敌意恶意除此之外的多数负面情绪等等。
如果看清这一切,原本对她的真诚情感或许会被撕碎得体无完肤。而我并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真的想知道、想介入的部分。
……然而──
我现在仍追著她的背影向前。
「我是新任学生会长。」
久濑学长带著满脸笑容发话。
「还请多多指教啦。」
「好的。」
会把大多数活动丢给底下人去做的会长所说的话分量就是不一样。
与前任学生会的交接工作已大致完成,今天是在新任学生会长领导下开始活动。
我和灯子也被纳入了正式成员之中。
「灯子直接当上学生会长就好了。」
「好说好说。」
久濑学长把我的话当成玩笑挥了挥手,但其实我并没有说笑。
五月,刚放完连假,新学期一开始就立刻举办了学生会长选举,参选的久濑学长当选为会长。平常几乎不来学生会的人特地出马竞选,应该是因为申请学校可以加分等显而易见的因素,而这个学长也不隐瞒这些部分。
不过,从回响来看,我也觉得久濑学长会胜出,主要都是灯子的功劳。
跟随著久濑学长从旁协助选举活动的七海灯子比候选人本身更引人注目。灯子虽说也有很多人关注我,但因为我不太在乎这些,所以没有什么特别感觉。
总之,久濑学长本人出马竞选的动机什么的,应该没有人认真看待吧。
不过,事情就是这样。
说得极端一些,不管学生会长是谁,高中生活都不会有明显的变化。学生会长做事随便并不会导致学生个人的烦恼增加;而能干的学生会长也不会将之减轻。学生会的力量没有大到能够干涉个人日常。
所以,既然是谁都一样,就很难特别关注。
而在这样的基础之下要投票给候选人,最重要的就是给人的印象。
比方帅气、漂亮、散发著好氛围,甚至名字很有意思。
而在候选人身旁呢,就有一个吸引众人目光的美女。
这就是足以影响选票的强烈印象。
……我是这么认为,我觉得久濑学长是基于这个理由当选。
「结果今年只有两个人加入啊。」
「有两个勤劳的人加入就很够了。」
学长接连看向我和灯子。
「明年我是还可以介绍一个人进来,但前提是那家伙要考上我们学校就是了。」
「久濑学长的后辈吗?」
我和灯子面面相觑,脑中浮现身旁再出现一个表情像会长那样乐天的人。
「看样子不要太期待比较好。」
灯子尴尬地笑了笑,回应我的感想。她仍不改和善待人的态度。
我面对会长,心想原来如此。
「沙弥香妹妹和灯子如果有学弟妹可以拉进来,明年就能轻松点了……大概吧。」
学姊如是忠告,而这么说的她应该是没戏了吧。
即使有人选,要邀约对方加入学生会还能获得理想回应,应该很难吧。
或许真的要像久濑学长这样,以申请学校的加分项目为目标来邀请,不然大多数人应该都没什么意愿。我到现在总算知道灯子为何因为我愿意加入而高兴了。
「我没什么跟学弟妹说话……沙弥香呢?」
「我国中是就读友澄,不会有人来这里的。」
小学时代的朋友就更没印象了……即使碰到面,也很难确定能不能想起对方。
虽然有一个难以忘怀的对象,但应该会被对方直接忽视。
「友澄?国高中直升那间?」
「是的。」
既然知道这名称,应该就知道是怎么样的学校吧。
从国高中直升的学校转学出来其实很少见。
灯子透过气氛散发出「为什么来就读这里」的疑问过来。
「因为我觉得搭电车通学很麻烦。」
我把用在父母身上的谎言直接照搬过来,并且心想要记住这个理由。
避免今后这个谎言露出破绽。
「原来如此……」
灯子带过话题般的简短反应,究竟察觉到了什么程度呢?
不过即使灯子察觉了我的谎言,她也不会特别介入,反之亦然。
我们彼此都只是表面上的交流,我有种「这样下去真的好吗?」,类似焦虑的悬念。我想与灯子维持怎样的关系呢?希望与灯子之间拥有什么呢?既然有这些需求,就不可能永远没有动作。
会长与二年级学长姊们正在说话,如果要备茶就得准备所有人的份。
在这种情况下,通常都是当学妹的我或灯子动手,但我们之间并没有特别排班,就是觉得该做的人去做而已。
「我们猜拳决定谁泡茶吧。」
「咦?」
虽然我泡也没关系,但如果对象是灯子,我也会想试试看。
想试试看一般朋友会做的事情。
虽然我只是有这样的想法,但灯子的反应意外地大。
她似乎也很意外自己不禁发出了声音,于是为了修饰形象说明道:
「呃,我太不擅长猜拳。」
「是吗?」
说起来猜拳有擅长与否的问题吗?
「嗯……是因为外表看起来容易理解吗?」
她缓缓挥动握著的拳头,困扰地笑了。明明态度看起来颇为自然,但为何我却从中感受到有几分佯装呢?果然是因为她一开始惊讶的反应吗?
「既然你不擅长,那我务必想要试试。」
既然灯子你想隐瞒,那么我就故意顺著你的态度说话。
「你很坏耶。」
灯子有些开心地放松了嘴角,缓缓伸出握著的拳头。即使观察这么做的灯子手边和肩膀,也看不出她会出什么。
更不可能在眼中显示布或者石头,一点也不是那么容易理解。
我不理解七海灯子。
我也伸出手做好准备。
开始之前,灯子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手。
「剪刀、」
灯子的手臂无力地上下挥动。
「石头、」
灯子的手臂无力地上下挥动。
「布。」
我出了布,灯子是剪刀。
我……没有赢,我直直地盯著确认,确实是我输了。
「你根本没有不擅长吧。」
说自己不擅长只是谦虚吗?我想现在的我一定很可笑。
灯子的双眼凝视著我张开的手。
「嗯……不,是沙弥香你更不擅长?」
「你真是可以很随意地说出过分的话耶……」
虽说获胜了,但灯子出剪刀的手指没有伸直,呈现半弯状态。
灯子收回了手起身。
「泡红茶可以吧?」
「咦?是我输了耶。」
「仔细想想,之前是你泡茶的,连续两次都让你做我有点过意不去。」
灯子「啊哈哈」地轻快笑著往快煮壶那边过去。
这有什么意义吗……留在原地的我手上的布失去了归处,在空中游荡。
我犹豫著要不要过去帮忙,还是决定观察灯子的状况。
灯子备茶的背影没有任何窒碍感,动作迅速流利,但这看起来反而像是抽离了意识的机械式动作。灯子的意识现在落在何方呢?虽然看起来一如既往,却有著细微的不同。
她竟然对猜拳有特别的想法,感觉有些稀奇。
不过灯子似乎没有打算让人看到她在此注入的特殊情感。
一定有很多隐情……这无论谁都看得出来。
但我想和灯子共享那许许多多的隐情。
为此,究竟什么才是必要的呢?
信赖?友情?或者是爱情?
总之我很清楚,这些都不是能够单方面成立。
过了一会儿,灯子泡好所有人的红茶后回来,她先将杯子放在包含会长在内的所有二年级学长姊面前之后,才来到我身边。灯子伴随一如往常的笑容,将杯子与热气带来给我。
「谢谢,下次换我了。」
「啊哈哈……这样猜拳就没意义了。」
灯子的脸缓缓往左右摇晃,她的回应并没有针对我,而在空中浮沉。
重新坐上椅子,好似要拨开浏海般将手扶在额头上的灯子大大叹了一口气。与之前的态度相比之下,似乎稍稍松懈了一些。
若不是总是注意灯子的人,绝对不会发现的小小空档。
我看到这个,确定灯子一定有所隐瞒。
有发生过什么事情。
那一天我就这样继续关注著灯子,并默默地完成分配过来的工作。
「沙弥香,我有点话想跟你说,方便吗?」
整理收拾好交接资料后,灯子这么说。她一如既往地笑著……之前到底怎么了呢?无论如何,这样比较好相处。
「好啊。」
我并未持有拒绝灯子邀约的方法,我俩于是一起走出学生会办公室。
灯子领著我来到学生会办公室后方的长椅处,这张平常应该没人会来的长椅,倒是一个挺方便的场所。只需要越过一道墙壁,我就可以跟灯子独处。
我拍了拍长椅,边整理好裙子边坐下,还稍稍注意了周遭状况。
因为之前曾看到学生会办公室附近有蜜蜂。我从来没有被蜜蜂叮咬过,这反而让我更加害怕它造成的痛楚。还有我不太喜欢蜜蜂振翅的声音。
「跟之前刚好相反呢。」
灯子所说的包含坐上长椅的顺序,以及主动邀约的立场。
我回想起之前的一片阴天,当时的座位确实刚好相反。
不变的只有彼此之间的距离。
「偶尔是否该试著去镇上喝杯茶聊天呢。」
灯子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里尽管在树荫地下,仍有些闷热之故吗?因为初夏的脚步渐渐造访,凉风无法吹送到受到林木包围的这个地方。
「我们下次再这么做吧。」
既然能在放学后增加与灯子相处的时间,如果可以把单纯玩乐跟讲正事分开会更好。
「所以说,是什么事?」
我大概猜到三件灯子可能会跟我说的事情,不知道她要说哪一件。
如果完全出乎意料,我可能会难以应对。
灯子瞥了我一眼,然后像是要别开目光那般面对前方。
「我只是想问问看,沙弥香你吃过速食一类的吗?」
「…………………………………………」
妥善整理好的过往不断打转。
我在生气之前,先是泄了气一般笑了。
「之前也有人这样问过我。」
「哎呀。」
「我看起来这么像千金大小姐吗?」
「是啊。」
我本想说灯子才是,但当我以特殊眼光像是观赏她般确认之后,就有种不太对的感觉。灯子的外观虽然完美、经过雕琢,但不会给人一种居高的感觉。她身上有一种容易亲近,应该说是给人良好印象的特质……难道我欠缺这些吗?
「是吗……这都是家庭教育和学习才艺的成果。」
虽然不像之前跟灯子所说的那样,但环境孕育了这样的我。
这些环境造就了我,是从小到大守护著我的摇篮。
若说没有别人,就不会有我这个人的开始,我也无法加以否定。
「才艺……难道学生会选举时的那个也是?」
「是的。」
多亏学习过书法,当时是由我挥毫大大写下久濑学长的大名。
「若明年灯子想出马角逐,我会再负责这个部分。」
七海灯子。我想必会在正式书写之前先在家反覆练习好几次吧。
「真可靠呢。」
既然灯子都客套地这么说,那么我学习的这项才艺就有所价值了。
其他学过的几项才艺,说不定也会在这类小事上产生意义。
这令人很是期待。
灯子闭上的眼睁开,手上接连比出石头、剪刀、布。
「猜拳的时候会反射性地习惯出某一种呢。」
「……是啊。」
我回想起刚刚的状况点头同意。我刚刚没想太多,就出了布。
简直像是希望握住灯子的手。
「我想猜拳的时候能配合对方习惯改变出什么的人应该不多吧,一开始总会出自己想出的。我是剪刀,每次都会反射性地出剪刀,为什么呢?」
灯子伸出食指和中指摆出剪刀手势,并像是窥探一般凝视著两指之间的空档。
即使问我为什么,我也无法回答。如果是专家或许可以说明,但灯子想要的应该不是科学解说,她缓缓地张开其他手指。
「原来,我刚刚应该得出布才对啊。」
她自己想通了,浮现在那张侧脸上的笑容多半混入了自嘲。
「什么意思?」
「没什么,你别在意。」
灯子收下了手。
「这我很难做到。」
你都这样吊人胃口了。既然没有打算说清楚,起码收到更深层、不为人所知的地方嘛。如果我更加在意灯子,又会变得无法专心学习了。无论从哪个层面来看,我都不想远离灯子。
「抱歉。」
灯子道歉了,我没办法明理地回她「没关系」,导致我的回应也变得不明确。沉默就这样持续下去,让我觉得好像幻听到飞虫的振翅声逼近过来。
「沙弥香家里的庭院看起来也像这样吗?」
灯子看著前方景色问道。
「没有这么杂乱的感觉,整理得更妥善。」
「杂乱……」
「猫咪有时候也会在庭院。」
「有猫真好。」
灯子上钩了,她似乎很喜欢猫,我因为我们有共通喜好而安心。
「之后有机会真想去沙弥香家摸猫。」
「这倒是随时欢迎你来啊。」
看来我差不多可以主动出击了。
「……你想讲的是难以启齿的事情吗?」
因为她一直没有切入正事,所以我从气氛推敲得知。
七海灯子平时总是表现得很有自信,并不畏缩。因为她待人随和,所以会给人这种印象,但说不定她也跟一般人一样会困惑踌躇……跟一般人一样是什么意思啊,我难道把灯子当成非人的高尚生物吗?
啊啊,不过,在入学典礼上一见倾心的我对灯子抱持的情感,应该很接近这种感觉吧。
持续走在自己前面的人。
「嗯~其实也不算,不过听起来可能会有点奇怪吧。」
「奇怪……」
灯子心中所谓的奇怪究竟是怎样的呢?
或许是知道这点的好机会。
若对方有点奇怪,这边就该开诚布公地对应,才恰到好处吧。
「既然如此,那我会认真听你说。因为我擅长如此。」
我很自负一旦决定介入,我就能以一贯的态度面对事情。
灯子接收到我这般态度,整张脸亮了起来。
「我喜欢沙弥香这种直接的部分。」
「谢谢。」
即使她随意地说喜欢,但我的内心只像是被风吹送的纸张那样猛烈拍动著。
「只不过,不是那么严肃的话题就是了……」
灯子苦笑,我联想到因抵抗强风而弯曲的树木。
我是否该稍稍放松一点呢?
灯子先将握著的拳头放在腿上,看向我。
「你之前问过我,加入学生会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做,对吧?」
原来是这个,于是只剩下我预测的第二件事情留在脑海。
灯子说道:
「我想在学生会做的事情,是演出话剧。」
「……话剧?」
我一开始并没有自信自己是否在正确的意义上理解了听到的这个词。
灯子彷佛要将毫无关连的两者连结起来般强烈肯定。
「对,由学生会成员主导的话剧。我想在文化祭将之上演。」
这愿望真令人意外,诚如她说的前提,确实满奇怪的。
如果想学习话剧,一般都会加入话剧社,不过我们学校有话剧社吗?
「为什么要由学生会演出话剧呢?」
所以我想重要的应该是过程。由学生会演出话剧本身,才是重点。
「这在以前似乎是个传统活动。」
「哦……」
以前是多久以前?而为什么刚入学的灯子会知道这个呢?
只是稍微知道状况都会产生疑问,不过现在应该要以听灯子说完为优先。
「你想让学生会演出话剧的活动复活?」
「虽然不到复活这么大规模的程度……不过既然都加入学生会了,不觉得会想要做一点大事吗?如果不行动,感觉接下来两年都会在整理文件之中度过啊。」
灯子瞥了一眼学生会办公室。确实,加入学生会之后,除了协助选举活动之外,做的尽是些事务性工作。虽然我想今后要是有活动,我们也会有许多筹备工作要执行,但灯子并不满足于此,应该是这样。
「像是社团活动的目标是参加大型比赛这样?」
「有点接近吧,我觉得有个目标会比较容易找到做事的方针。」
灯子尽可能表现得开朗,侧脸看起来像是跟拘泥这种情绪无关。
不过,真的是这样吗?
虽然说得一副理所当然,不过我觉得她有些兜圈子。
若是想要目标,会觉得「一开始挑个社团参加不就好了」的想法,难道是肤浅吗?
「我希望沙弥香能协助我……你觉得呢?」
她以收敛的笑容与声音试探我的回应。
我首先的感觉是「话剧啊」。毕竟平常我完全没有接触话剧,演员们登上的舞台如此遥远,感觉与自己毫无关连,不可能触及。说起来,就我现在听到由学生会演出话剧的这个部分,还是有些不搭调存在。
在快活地诉说著自身希望的灯子心中,这两者究竟有怎样的关连?
灯子虽然将两方都说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感觉……但我却不禁猜测,对她来说其实有著重大含意吧。
灯子认为表露心中真正的想法,算是软弱吗?
或者,因为我们还没有这么亲近,所以没有告诉我?
无论是哪一种,都让我有点煎熬。
不过,我应该是灯子第一个透露她加入学生会真正目的的对象,这还是让我挺开心的。
这直接的喜悦,把我变成了单纯的生物。
我无法说出不清楚详情便无法采取行动这种话,甚至可说知道了才会变得无法行动。
会变得胆小。
既然如此,就闭上眼睛忽视许多不明瞭的细节,现在先握住伸出的手吧。
灯子需要协助。
只有这点是确实的。
「既然是灯子想做的事情,那我就会协助你。」
无论是同样身为学生会的成员,或者身为你的朋友。
我隐瞒著第三个理由,约定好会协助灯子。
……没错,我也有秘密,所以是彼此彼此。
「谢谢你。」
「不过我没接触过话剧,可能会是个很糟糕的演员喔。」
「我也没经验,所以我们一起练习吧。」
灯子整张脸都开朗起来。那是一张显得有些安心,带著小孩子色彩的表情。
举办文化祭时应该会有许多分配给学生会的工作,原有的活动就已经很忙碌了,还要在这之上加入话剧练习,应该会忙到晕头转向吧。我不认为平常甚至不来学生会露个脸的久濑学长,会认可这么麻烦的事情。
我以现在的五名成员,想像由学生会演出话剧的景象。
我、灯子、久濑学长……到底会变成怎样的话剧啊。
而且还需要幕后工作人员,我实在不认为这样的人手会够。
通往灯子梦想的道路,感觉是困难重重。
「我想确认一下,我们学校有没有话剧社……」
「没有。」
也就是无法求援。
「既然这样,要准备台上的道具应该也要花上一番功夫吧。」
同时无法期待老师协助指导演技,我想,话剧社之所以废除或许也是因为这类原因。即使如此,灯子脸上仍带著毫不退缩的笑容,等著我。
我想回应她的期望。
所以──
「加油吧。」
我因为将不太受到话剧吸引的内心奉献给灯子而奋起。
灯子似乎满足于我的回答,柔和地闭上了眼。
「沙弥香真让人舒服。」
灯子这应该是在称赞我。
我觉得好像听到了飞虫的振翅声,闭上了眼,僵著身子反刍她的形容方式。
……舒服……吗?
会觉得这之中包含「便于利用」的意味,是我基于经验生出的悲哀别扭所造成的吗?
时间来到五月下旬,之间夹著期中考,现在已经是可以考虑换季的时节。
六月校内没有大活动,学生会这边的工作也平静了下来。
「啊,沙弥香你先走,我有点事。」
那天放学后,我打算跟灯子一起去学生会,她这样回我。
「哦──」
「你那是什么反应啦。」
「你又要被告白了?」
她的肩膀明显地抖了一下。
「我一半是开玩笑的耶。」
两星期前左右才来过一次,马上又来,简直雨后春笋。
灯子看起来究竟多么有魅力?虽然我可以长篇大论,但我不想与他人共享。
「照这样下去,应该全校所有学生都会跟你告白吧?」
我带著一点开玩笑、一点嫉妒这么说。
灯子垂头,呈现思考的姿势。
「要是都用同样理由拒绝,结果变成八卦就伤脑筋了……」
「这烦恼真是新颖……」
「可是每次拒绝的理由都不一样也很奇怪。」
言下之意就是她今天也会用同样的理由拒绝。
我虽然没说出这样就好,却因此安心下来。
……灯子打一开始的前提就是会拒绝,但她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即使真的全校都跟她告白了,她也会彻底不为所动吗?
这就代表──我也是。
「全校学生意思是沙弥香也会跟我告白吗?」
或许因为想的事情一样,所以我差点焦虑起来。
「该怎么办呢?毕竟已经知道会被拒绝了啊。」
即使是说谎,也觉得内心扭曲偏离了一般吃疼著。
「这很难说喔,若是沙弥香的告白非常有魅力的话。」
灯子的玩笑让我作梦,我差点要顺著她的话编织话语,传递给她。
不过实际上我吐露的话语和态度,有如不展翅飞翔的鸟儿,仅仅仰望著天空。
「这个嘛,如果你没有碰到理想对象……这样或许也不错。」
我祈祷著彷佛踮著脚站立、现在也即将跌倒露馅的谎言,不会泄漏任何资讯给她。
在灯子回应之前突然一道声音介入,或许可算是救了我一命。
「那我也来告白好了~」
因为脸和声音突然介入,这次换我吓了一跳。爱果把脸凑到我旁边,小绿则在她身后手扠腰,傻眼地眯细了眼。
「我都可以猜到结果了,你别吧。」
「咦~还不一定吧。」
爱果徵求灯子同意,灯子保持著笑容乾脆地拒绝。
「对不起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