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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我千秋第77节(1 / 2)





  又有人道:“大晋宗室既乱,国本不稳,前线军心更难稳,此于我朝正是难逢之良机,不可错失。”

  诸臣纷纷附和。

  随后,有人称:“英王赴北地久矣,此时调兵,必亦是听闻了晋廷之乱,欲先发制人,才调云麟军旧部北上的。”

  英嘉央听后,眉头轻蹙。

  因久不见大晋发以国书下聘,卓少炎北嫁晋室一事,至今瞒于大平朝野上下,而沈毓章此前几次去信询问,皆未收得她与戚炳靖之确凿婚期,由是英、沈二人对下只称卓少炎自卸云麟军帅印,因留恋北境风物,乃赴北地久居。为此,沈毓章于岁初还特请了旨意,赐卓少炎田宅于北地数州。

  今闻鄂王之死,英嘉央表面虽不动声色,可心内却大为震恸。继闻卓少炎发麒麟符调兵北上,她更同殿上诸臣一般,笃定卓少炎调兵必定是为了北伐晋廷。

  众人又议了二刻有余,几乎不见分歧,皆主张趁此难得之机出兵北伐,一举收复大平百年失地。

  从始至终,唯沈毓章一反常态,不发一辞,不表一意。

  英嘉央不由转头去望沈毓章,却见沈毓章的脸色较之前更加沉黑了。

  她沉吟少许,并未当着臣下的面问他,而是在安抚了诸臣数言后,叫散了廷议,留待明日再决。

  待诸臣退殿,英嘉央伸臂握住沈毓章搁在一侧、一动不动许久的左手。她一面轻轻揉开他僵紧的掌筋,一面问道:“毓章。你心中有何事?”

  沈毓章继续沉默了一阵儿。

  然后他略略抬眼,答说:“在想大晋鄂王。”

  英嘉央稍怔。

  沈毓章反握住她的手,“央央。当初少炎北上的前一夜,你我为她与鄂王在宫中设了家宴践行。当夜宴罢,你同少炎入偏殿说话,留我与鄂王在席间饮酒。酒酣之时,我同他也说了不少的话。”

  ……

  那一夜冬寒仍甚,宝和殿的桌案上,酒注子温热,佳酿入喉,辣意升腾。

  两个男人对坐,暂时抛卸肩上身份,开怀畅饮。

  不记得是谁先开口。

  只记得言叙数盏酒后,沈毓章听对面的男人问说:“今将军辅佐少主,心存何等大志?”

  他坦荡答道:“恢复前烈,力致太平。”

  对面的男人笑了一笑,又问:“何谓前烈?如何恢复?”

  沈毓章答得更为坦荡:“天下一统,是为前烈。收复晋地,乃为恢复。”

  男人不以他此言为怪,点头道:“将军胸有大志,欲法大平之世宗,令人敬佩。但谢某却以为,世宗之前烈,不在天下一统,而在四海清、兵乱平。世宗即位之初,并无出兵北戬、一统天下之志,是因其后北戬屡屡南犯,世宗不忍边地百姓久苦战火,才以倾国之兵力一举平灭北戬。世宗之所取,非天下一统之武功,而是安养百姓、力致太平。”

  沈毓章则道:“谢将军所言,亦沈某常思之事。然为君者,当为子孙后代计。唯有天下一统、家国富强,方可葆百代平安、千秋不灭。”

  男人沉吟,而后道:“将军几时听过,这世间有百代平安之宗族?将军又几时见过,这世间有千秋不灭之社稷?”

  沈毓章沉默了。

  他搁下酒盏,抬头盯住男人清明的双眼。

  男人道:“谢某所望,不在千秋,而在当下。”

  男人又道:“兵不被辱,民不苦战,无征无伐,干戈闭藏。能得这般之当下,即是谢某所念之千秋。”

  第72章 柒拾贰

  沈、英二人再回内殿时,英宇泽已醒。

  六岁的男孩盘着两条小腿,坐在御榻上,一本正经地看着面前的父母。他见二人走近,皱了皱小眉头,开口问:“外面有事,为何不叫醒朕呢?”

  过了年,他又长大了一岁。在帝位上坐了小半年,他已经大约知悉了身为一个皇帝需要做些什么、说些什么,才能够让父母放心、让辅臣欣慰。而只有当父母放心、辅臣欣慰时,他才能在可被接受并允许的范围内展露出些许不那么懂事的孩子气。

  眼下他说的这句话,将之前有一回父亲对母亲说话时的神态与语气学得有模有样。

  那回父亲在殿内午歇,因太过疲累,手里握着书卷便睡着了。后来兵部来人奏事,母亲因心疼父亲,没将他叫醒。事后父亲醒来,听闻兵部所禀之后,皱了皱眉,问了母亲一句:“外面有事,为何不叫醒我?”

  待父亲离殿后,他悄悄询问母亲,父亲为何看上去像是有些生气。母亲温柔一笑,答他说:“你爹爹并非生气。国事为重,他恼自己因贪睡而误事,又认为自己没能替我分忧,故而才有这一问。”

  他有些懵懂,但还是记住了,不可因贪睡而误国家大事,且要记得替母亲分忧。

  因而在今夜,他学着父亲的口吻说出这句话,以显示自己明白国事比睡觉重要、且自己十分想要为母亲分忧。想必如此一来,父母听后,必定欣慰。

  英宇泽乖巧地坐在榻上,等着双亲回应。

  果然如他所望,英嘉央闻此面露微笑,轻声道:“皇帝如今愈发懂事了。倘有下回,本宫必定将皇帝叫醒,一道听臣子们议事。”

  沈毓章亦颔首,像是在肯定他的这番表现。

  见双亲这般反应,英宇泽努力按捺住心中的高兴,觉得眼下正是大好时机,他应该借机说出已在腹中藏了足足一个半月的话:

  “朕如今已经长大了,夜里不用人陪寝。你二人今夜且宿去别处吧,不然,何时才能给朕生出妹妹来?”

  ……

  当初满口叫爹爹陪着睡的小男孩,如今对妹妹的执念,早已胜过了他原本心心念念的、好不容易才得来的爹爹。

  步入西华宮东侧的暖阁内,沈毓章一思及此,便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一动不动地站定了,任英嘉央亲手替他宽衣。

  他二人到底是“宿去别处”了。